4月2日中午，北京南三環趙公口立交橋西側，一個車庫門口
崗亭裏，59歲秦海滿剛打了一個盹，曬著暖暖太陽醒來。身邊，一頭快有半人高大狼狗吐著血紅舌頭，瞪著一切走近人。
“太累！晚上睡不踏實，一有點動靜就驚醒，”秦海滿一邊打著哈欠，一邊指指身後車庫說，“這裏面車太貴了，丟一輛都不得了，提心吊膽啊！”
車庫裏，華麗轎車分行排列——奧迪、賓士、寶馬……甚至，還有一輛某牌子頂級車，據說“全中國買家不超過10個”，秦海滿一再要求不要披露該車品牌，以免他本已不足睡眠徹底喪失。
這個車庫，是華夏典當公司租用。從2008年1月起，秦海滿和另一名員工牽著那條大狗，每24小時輪班一次，日夜看守這些由一些公司或個人送來押當車。
每進來一批車，秦心就提到嗓子眼上，從此天天盼著這些昂貴傢伙早點給提走，而每有一輛車開出去，心裏就會長噓一口氣。
“最近進來車少了，3月份到現在只進來十來輛。”秦海滿說，“5個月前可不得了，一次就進來三四十輛啊！庫裏60多個車位全擠滿了。現在沒那麼緊了，已經有些空位了。”
只是，那輛最讓他懸心“頂級車”至今仍巋然不動。
秦海滿精神負荷隨著車子進出而波動時，當舖倉庫也正隨著宏觀經濟冷暖而變化。秦感覺到典當車減少這個月，中國物流與採購聯合會發佈資料顯示，3月份全國製造業採購經理指數達到52.4%，半年來首次回升到50%以上。這被分析人士認為是保增長政策見效，經濟開始趨穩回升跡象。
“這一年來，典當抵押物變化很快，多了許多新東西。”華夏當舖副總經理、業務總監楊靜琨說，“近來有人電話諮詢我們，說想典當股票，我們就想，是不是股市和經濟又要反轉了？”
車庫看門人忙與閑
這是過去一年裏形成奇觀：大批轎車正組成圓陣，從四面“合圍”北京城。
三環路沿線各座立交橋底層，現在幾乎都成了各家當舖租用車庫，各種顏色華貴轎車熠熠生輝。為應付這一波豪華典當物狂潮，華夏典當公司在2008年裏沿著三環路不斷擴張它車庫——1月在南三環趙公口立交橋下開設了一個車庫， 6月、10月又分別在北三環四通橋和東三環勁松橋各開通一個車庫。“如此大規模地爆發汽車典當風潮，是以前沒有過，這主要是去年下半年以來經濟下行加快，企業資金鏈告急，公司老闆紛紛以個人名義典當車輛，借貸救火。”楊靜琨解釋說。
已退休秦海滿從去年1月開始為華夏當舖看守趙公口車庫。在他記憶裏，一年間前前後後共看管過200多輛車，車庫變化也經歷了幾個時段。
2008年上半年時，老秦聽說，因為信貸收縮，好些企業資金吃緊，老闆們急等用錢，紛紛把私人用車拿來典當。那時，在這個最多可放60多輛車趙公口車庫，存車平時保持在50輛左右，車子進出也大致平衡，“最快是一批奇瑞QQ，押進來兩天之後就又出去了。”
2008年10月，也就是大洋彼岸雷曼兄弟死掉第二個月，典當車爆發瘋狂井噴。老秦車庫一次就進來了三四十輛車，一下子把60多個車位全擠滿了。“連著幾個月，車子只見一批批進來，沒見出去。”秦海滿迎來了他最忙碌也是睡眠品質最差時刻。
“去年年底，由於金融危機爆發，汽車業陷入低谷，我們客戶中增加了一些4S汽車店。”楊靜琨說，當時汽車銷售不暢，而為了拿到汽車廠家返還折扣，4S店又不得不大批進車。為了周轉資金，他們就把這些一時賣不動車押給了當舖。
華夏在東三環勁松橋下車庫就停滿了4S店車，“全是嶄新F6比亞迪。”當舖保管車輛不收費，也不影響商品車銷售，這讓4S店喘了一口大氣。
和秦海滿一樣，全公司2008年12月時都忙翻了天。員工們沒有在晚上11點前回家，很多員工夜裏還在客戶家裏評估審查房產。因為忙不過來，不少客戶不得不排隊排到第二天才能候上機會。當月，華夏貸款比上月增長50％。
而進入2009年，秦海滿感到車庫又發生了一點新變化。
進來車減少了。“1月、2月份過年關時，也才進了20多輛車，3月份更少了，只來了10輛左右。”秦海滿說，有出有進局面又重新出現。
離趙公口不遠劉家窯立交橋車庫也出現類似變化。那是寶瑞通當舖車庫，老秦上下班都經過，他聽那兒看車人說，這個車庫去年底高峰時有100多輛車，現在減少到了70輛左右。
與此同時，關於1、2月份信貸激增、汽車銷售好轉資料印證了老秦感覺。中國汽車工業協會公佈資料說，受1月份國家出臺汽車業振興政策影響，2月份全國汽車銷售同比增長24.72%，結束了2008年7月以來產銷連續低於80萬輛局面。
樓市冷暖與折當率
除了老秦眼裏車進車出，宏觀經濟變化，也折射在當舖折當率上。
當舖發放當金，即質押貸款或抵押貸款，是按典當物估價金額一定比例發放。這個比例稱為折當率。
2008年，經濟增幅從一季度10.6%下滑到四季度6.8%。考慮到經濟下行壓力對個人還款能力影響，當舖為保資金安全，開始下調折當率。
以放款規模占當舖貸款餘額比重超過50%房產抵押貸款為例，2008年底，北京各典當公司房地產折當率下調了10％，一些當舖調到了50％以下，低如瑞源亨只有35%-40%。
“在經濟不景氣、房地產低迷之下，房產拋盤變現壓力很大，當舖面臨著較大‘死當’（客戶到期不還款，不收回典當物）風險。”北京當舖業協會經濟顧問元志中解釋說，折當率下調，是典型風險防範措施。
到了今年3月，情況發生了變化。
“現在北京房產典當折當率普遍回升到了50％以上，有當舖做到了60％。”阜昌當舖公司阜成門店房地產典當業務主管許俊傑說，這和最近一個月樓市成交有所好轉有關。
華夏房產折當率更高，達到70%。“房產折當率上升顯示客戶所在企業資金情況在好轉，”楊靜琨說，“由於1、2月份信貸放寬，我們調查發現不少客戶還款能力在好轉，所以提高了折當率。”
而隨著國家出臺汽車產業振興規劃和節後汽車銷售好轉，汽車折當率也由去年低谷時80%上下，回升到90%左右。“具體比率因品牌、車型而異，銷售好小排量車折當率會更高些。”楊靜琨說。
花樣翻新抵押品
當舖是金融危機下為數不多個別反週期擴張行業之一。北京市商務局資料顯示，從去年一到三季度，北京市84家當舖總典當額同比增長70.8％。而全國則在2008年一年間新增了800多家當舖。
在四處“裁員滾滾”之時，華夏當舖預備今年擴招80多人，將員工總數增加1倍，以便今年新開3家分支機搆計畫提供人力支持。
“經濟高潮時，企業需要當舖，因為投資收益高於融資成本；經濟蕭條時，當舖發展得更快，因為信貸收縮之下，企業更需要銀行外資金支援。”湖北楚華典當研究所所長危驚濤解釋說。
宏觀經濟大幅起落也帶來了許多新鮮典當物，遠遠超出人們過去提到當舖時通常只想到金銀首飾。
“2006年、2007年股市大牛市時，股票典當火爆，深圳、上海典當公司發展飛快。”危驚濤總結說，“2008年經濟下行，鋼材、汽車、房地產、木材、紙張這些大宗商品大量出現在抵押物清單上。”
有一家公司找到楊靜琨，一次就典當了幾千噸鋼材。“還有一家提出要典當一批紙張，報價是2000多萬，我們看到紙張行情波動，評估不值這麼多，就沒做。”
染指大宗商品，也使當舖在過年一年大宗商品市場巨幅波動中有了全新風險體驗。危驚濤不久前在江蘇調研時發現，常熟、江陰一些庫存過高無縫鋼管廠家，以鋼材為原材料建材、機械製造業，以及鋼材銷售貿易公司，都成了當地當舖內風險監控重點對象。
同樣，現在當舖老闆們也更為關注國家出臺涉及這些典當品鋼鐵、汽車、造紙等產業振興政策。“儘管這些客戶很多是個人名義貸款，但背後都與行業資金鏈問題息息相關。”楊靜琨說。
